尚德衰亡:两只手的竞争
发布日期:2013-07-22
3月20日,江苏省无锡市中级人民法院发布公告称,因无锡尚德太阳能电力有限公司无法归还到期债务,依法裁定其破产重整。至此,从去年下半年开始遭遇危机的这家企业,进入了破产程序。
大锤落下,一个时代宣告终结,尚德电力及它的掌门人施正荣的造富神话最终破灭,中国企业史上最大的一起债券违约和最大上市公司破产重整事件拉开帷幕。
2006年,无锡尚德的母公司尚德电力以新能源企业的身份进入华尔街,其股价达到了令人艳羡的高度,公司创始人施正荣因此摘得当年度中国大陆首富的桂冠。但是,短短几年,无锡尚德却陷入了严重的资不抵债困境。无锡尚德除破产重整,已经无路可走。
短短5年时间,尚德创造了行业奇迹,一跃成为光伏巨子,又5年时间,薄膜电池投资失败、亚洲硅业关闭,高调鼓吹的冥王星项目无法量产,以及说不清楚的GSF基金5.6亿欧元反担保资产、施正荣设立的关联公司涉嫌利益输送,甚至“诈捐门”事件。这些让外界对尚德电力彻底失去了信心。美国投资银行Maxim Group发布报告表示,尚德股票分文不值,评级为“卖出”,目标价为0美元。
无论怎样,折腾的是企业,买单的是政府。十年来,无锡尚德已然成为当地一张名片,不可能见其轰然倒塌。
尚德的危机,是中国光伏从炙手可热到急速崩溃的缩影。事实上,中国这样的行业状况比比皆是。产业没有春夏秋冬,没有自己的自然周期,要么是盛夏,要么是严冬。
一直以来,我们习惯于将从市场上掘金成功的创业者,冠以“企业家”称号。然而,在20世纪上半叶,经济学家彼得就为“企业家精神”作出经典定义,是指创业者具有发掘商机与承担风险的胆识,以及拥有组织与经营的本领。
无可厚非,企业家的冒险是天性,但承担是义务。遗憾的是,在中国,承担企业家冒险风险的却成了地方政府。正是对商业模式迅速赚钱的关注,超过于对持续赚钱的关注,将企业与地方政府集体捆绑。
市场的“无形之手”打败了政府的“有形之手”,尚德危机之鉴,在于遏制地方政府好大喜功,在于遏制企业的非理性冲动。
尚德倒下的最后一根稻草
今年3月初已从尚德电力董事长位置上退下来的施正荣,眼见着亲手创下的基业大厦倾覆却已无力拯救。光环散尽,“中国光伏教父”最终走下神坛。
谁都无法忘记,尚德电力曾笼罩的光环。
2005年12月,施正荣在英属维尔京群岛注册成立100%控投无锡尚德的尚德电力,并携其在美国纽约证券交易所上市,发行价每股15美元,市值1.97亿美元,它不仅是我国第一家在美国纽约成功上市的光伏公司,也是我国第一家在美国纽约成功上市的中国民营企业。
而此时,距施正荣创立无锡尚德,还不到5年。
此后,无锡尚德成为尚德电力旗下资产规模最大的生产基地,集中尚德电力95%以上的产能,也是其债务主体。
一时间,无锡尚德如日中天,被称作“无锡名片”,成为中国最大的光伏企业,并跻身全球四大光伏企业之列。2006年,尚德电力光伏组件产能达到2.4吉瓦,股价达到40美元以上,被视作代表整个光伏产业光明未来的“信心”。
尚德电力在资本市场的一路“飘红”也迅速为施正荣带来了巨额财富。2006年底,施正荣以23亿美元身家登上“中国首富”宝座,被称为“太阳能之父”、“光伏教父”。
2001年,在无锡市政府主导下,施正荣联合多家国企成立了尚德太阳能电力有限公司。2005年,施正荣在英属维尔京群岛注册成立100%控投无锡尚德的“尚德电力公司”,回购国有股份,吸引高盛、英联等多家海外机构入股。同年12月,尚德电力成为在纽交所上市的第一家大陆民营企业。无锡尚德筹资总额为4亿美元,发行市值达到21.75亿美元。凭借这些,施正荣身家达到了23 .13亿美元,成为2005年的中国首富。2012年,尚德电力公司也成为了世界上最大的太阳能光伏技术公司。
无锡尚德太阳能电力有限公司是尚德电力公司旗下资产规模最大的生产基地,集中了尚德电力公司95%以上的产能。除此之外,尚德电力还拥有尚德电力(塞浦路斯)公司(Suntech Power['Cyprus']co.Ltd)、尚德电力投资PTE (Suntech Power Investment PTE.Ltd)等资产。
2008年6月17日,尚德电力通过其在开曼群岛的子公司发行价值5.41亿美元可转债,到期日为2013年3月15日。票面价值为1000美元,票息为3%。转换比率为24.313,转换价格为41.1264,而股票执行价格为1.86美元/股。2013年3月14日美股收盘后,尚德电力发表声明称公司没有完成将于3月15日到期5.41亿美元债券本金的偿付计划。尚德的市值在2012年蒸发了60%,在2012年3月之前的4个季度共损失了6.46亿美元。尚德电力股价从2007年的85美元高点跌至0 .6美元以下。截至2013年3月15日,包括工行、农行、中行等在内的9家债权银行对无锡尚德的本外币授信余额折合人民币已达到71亿元。无锡尚德将有近10亿元人民币的银行到期债务。其中有2.5亿元的流动资金贷款,及1.2亿美元的出口押汇。除自身债务外,无锡尚德对外担保的金额也将近20亿元。
3月14日,尚德电力宣称,公司已经收到3%可转债托管人的通知,这笔可转债已经违约,债权人要求尽快付款。但尚德电力已与拥有可转换债券超过60%的持有人签订了债务延期协议,同意将其偿还日期从3月15日推迟至5月15日。
但事实上,有信息透露,根据该债券的招股说明书,延期兑付需经过100%债券持有人的同意。
尚德电力,陷入了巨额债券违约的泥沼,动弹不得。
在这种情况下,经反复权衡,2013年3月18日,由8家中国的银行组成的债权人委员会不得不向无锡市中院提交了对无锡尚德进行破产重整的申请。
3月20日,尚德电力公告称,无锡市中级人民法院依据《破产法》相关规定,正式裁定对无锡尚德实施破产重整。
这一方案将把尚德电力大部分债务剥离,但也剥离了作为核心资产的无锡尚德,剩下的海外电站项目,使尚德电力盈利能力堪忧。当然,也不排除尚德电力今后回购无锡尚德的可能性。
不少人都把这到期的5亿多美元可转债当作了压倒无锡尚德的最后一根稻草,但是却没有看到,在这根稻草压下来之前,无锡尚德早已被压垮,到期可转债只是加速了它倒下的时间而已。
拔苗助长的政府推手
作为新兴产业,光伏帝国的崛起与政府推手的支持密不可分。
就全国而言,“绿色能源”计划备受热捧,政府和银行对光伏项目大开绿灯,企业扩展增容成风。就地方而言,光伏产业成为各地政府招商宠儿,无偿土地、资金配额、电价补贴、低息贷款、免费排污……
据彭博社2012年统计的数据显示,中国一直通过地方政府或者国家担保机构提供的贷款来支持太阳能企业的发展,尚德电力、赛维LDK、天合光能、英利绿色能源控股、韩华第一太阳能和晶科能源控股等12家行业公司,共计获得了超过432亿美元的中国国家开发银行贷款承诺。
大笔资金都用在哪儿?扩大规模。政府资金支持给了企业的初期建设环节,融资投资也依然投到了生产线的扩容再建,中国光伏产业进入爆炸式发展时期。
十年间,光伏产业高速发展,据中国太阳能协会统计,2010年我国光伏装机量为45万千瓦,2011年达到290万千瓦,较上年增长近550%,2012年达到450万千瓦,增幅55%。
2012年,《太阳能发电发展“十二五”规划》对装机容量目标也再次做出了调整,由21GW调整到40GW。
作为行业老大,尚德电力对规模的追求更加强烈。2011年9月28日,尚德电力举行了成立十周年庆典时宣称,10兆瓦产能扩大到近2400兆瓦产能,成为全球最大的光伏产品制造企业和全球最大太阳能面板制造商。
面对产能“大跃进”的质疑,施正荣表示:“光伏产业是一个能源行业,能源行业是无限大的行业。我看不出来目前产能哪里过剩?”同时,尚德电力仍在加大融资、兴建工厂、加强产能扩张,大举外债也多是在这一时期。
市场真的无限大吗?一组数据引发了讨论。2011年,全球光伏组件产能约为50GW,其中中国已有及在建的组件产能总量约在30GW,而2011年全球新增的装机容量只有29.7GW。实际上,光伏产业已经面临产能过剩的问题,并由此带来价格的大幅下降,整个行业陷入低潮。
2011年,美国反倾销反补贴立案,为维护企业形象,施正荣坚持增加产品出货量,结果是,尚德电力资金链及利润都无法得到保障,无锡市市长现场办公,为尚德电力拿到了中国银行首批2亿元资金。
产能盲目扩张导致企业走向了冒进,2007年,多晶硅价格疯涨,薄膜电池被认为是中国企业的救命稻草,施正荣斥资3亿美元进入,并制定了在2010年形成400兆瓦产能的宏伟计划,但最终以亏损5000万美元、只产出几十兆瓦而告终。
同时,面对多晶硅价格暴涨,尚德电力与美国MEMC签订了固定价格的多晶硅十年期长单。不料,进入2008年10月后,多晶硅价格暴跌,2011年,尚德电力不得不终止长单合同,并为此向MEMC公司赔付2.12亿美元。
曾有专业人士评价说,政府对企业过猛的助推导致企业好大喜功,降低了对市场风险和低谷的警惕性,甚至有地方政府希望企业快速做大,给出具体的扩张要求,绑架了企业和企业家。
回顾战略性新兴产业的发展历程,能够发现中央政府和领导人在概念的形成、规划的制定、各部门各地区的推动方面都下了很大力气。
经济学里没有“战略性新兴产业”的概念,西方也没有完全对应的术语,它完全是一个中国式的词汇。经过2009年大半年的酝酿,终于在2010年政府工作报告中,战略性新兴产业成为一个正式的概念,为我国经济界、企业界和决策层所常用。
此后,各中央部委纷纷出台支持战略性新兴产业发展的方针政策,涵盖了融资、产业国家规划、产业市场需求、行业改革、产业对外合作、创业投资计划等重要方面。比如在融资方面,在创业投资方面,国家发改委和国家财政部启动了“国家战略性新兴产业创业投资计划”,于2009年10月底资助创办了第一批创投资金,规模高达92亿元,以扶持战略性新兴产业发展;12月23日,一行三会也发布了《关于进一步做好金融服务支持重点产业调整振兴和抑制部分行业产能过剩的指导意见》,在压缩传统产业过剩产能的同时,给予战略性新兴产业更大的金融支持。
在现有中央—地方关系框架下,中央政府的主要角色是制定政策,而地方政府的角色则主要是执行中央政策。在国务院行政命令下达后,各地方政府都迅速将战略性新兴产业作为本地区经济发展的重中之重,制定本地区战略性新兴产业发展规划,招商引资,鼓励大企业、大项目投资,强力推动本地区战略性新兴产业和企业发展。
2009 年9 月27 日武汉市出台了15 个市级新兴战略性产业规划方案,2009 年12 月29 日江西省正式实施国内首个省级战略性新兴产业规划。东北三省也积极谋划培育战略性新兴产业,加快实现经济转型。截至2011年底,除海南、西藏、宁夏外,其余省(直辖市)均明确提出了战略性新兴产业发展思路,广东佛山、中山,江苏南通、无锡,山东德州、烟台、淄博等东部地市级政府也积极着手战略性新兴产业发展战略谋划。湖南以科技重大专项为抓手,着力打造一批大产业、大集群、大园区、大企业、大品牌;广东实施“双百计划”,重点培育100 个战略性新兴产业项目,培育和认定100 家战略性新兴产业骨干企业。
光伏、风电等“产能过剩”的“新兴产业”都是在此背景下出现的。从某种意义上说,施正荣和无锡尚德成功的法宝就是迎合地方政府诉求,将企业发展与与地方政府利益捆绑在一起,由此获得大量补贴和扶持。地方政府获得“经济名片”,企业得以高速扩张。但高速扩张的背后却埋下了粗放管理的种子。2010年前后大量光伏企业大干快上,产能高速膨胀,企业规模越来越大,尚德等多家光伏企业进入中国企业500强,但企业负债率高企,管理混乱,为今天的经济悲剧埋下伏笔。
事实上,中国的光伏产业毕竟是新兴产业,在国际化经验不足的情况下,绝大多数企业的决策过于激进与冒失。
其实,施正荣也未必没有看到这样做的问题。早在2008年,他就开始公开呼吁,要警惕产能过剩,并预言光伏产业泡沫即将破灭。他在接受媒体采访时曾尖锐指出:“举国上下处处建光伏产业园,这实际上是不负责任的行为。”而财富效应和地方政府推动,正是中国光伏产业冒进的根源。
其实,光伏产业属于新能源这个战略性新兴产业,政府扶持无论如何也不可少,正如走在前头的欧美诸国。观察无锡尚德短短12年的历史,碰到困难时,“政府援手”也几乎是不可或缺的解决之道。因此,施正荣的抨击,难免有“挤公车心理”之嫌:没上车的拼命想上去,上了车的为让自己舒适,则嚷嚷别挤,没地方了。而且,施正荣在预测产业寒冬即将来临时,给自己准备的“棉袄”却是扩大产能,从2009年末开始四处建厂。
问题是,怎么会“国内有100多个城市都在建光伏产业园”?产能迅速扩张又是怎么实现的?在新能源概念包装下,制造加工为主的光伏产业成为许多地方政府扮靓GDP的重要抓手,为项目落地、为产能扩张,各地争相提供土地、税收优惠,并不惜以政府信用来背书,让银行提供贷款。引进生产线揭开了高科技的面纱,光伏产业慢慢地就扭曲为不以需求为发展导向,而以投资做发展动力。
除了政绩需求,企业本身也有扩张产能的冲动。大家都信奉“规模为王”,用产能扩张来降低成本,薄利多销,以低利润率换取市场占有率。背后还有一个“潜规则”是,只要企业做得足够大,迫于就业、税收、政绩等各种压力,企业将得到地方政府更有力的支持。于是,整个光伏产业中出现了施正荣观察到的现象:竞争对手之间争相扩产,几乎成为一场“军备竞赛”。
毫无悬念,制造端的乱象到了终端市场,就是弥漫在整个行业里的恶性价格战。据业内人士透露,就在美国对中国产晶硅电池组件征收高额反倾销、反补贴关税后,一些中小企业的组件竟然从每瓦0.8美元,降至当前的每瓦0.65美元,而在2011年,这个价格是每瓦1.4美元。
对此,中国人应该不陌生,恰如当年家电行业价格战的重演。只不过,光伏产业的市场绝大部分在海外,中国太阳能电池产品90%以上出口。具体到无锡尚德,据媒体报道,尽管已经是全球市场多元化最成功的企业,但至2010年底,无锡尚德对欧美市场的依赖仍高达70%左右。因此,当美国、欧盟对中国企业相继提出“双反”之后,光伏产业失去主要市场,退潮之后,无锡尚德就成了第一个被发现留在沙滩上的裸泳者。
从行业发展环境来看,欧美高举“双反”大棒,印度跟风“围剿”中国光伏。在贸易摩擦愈演愈烈的形势下,中国光伏产品出口遭遇了很大的冲击。而行业的恶性价格战更进一步掣肘了无锡尚德的发展。
从全球产业竞争来讲,在战略性新兴产业中,我国与发达国家的竞争关系也逐渐形成。金融危机后发达国家“再工业化”正好与我国产业和贸易结构升级交织在一起:一方面,我国产业和贸易结构将向目前发达国家具有优势的产业升级;另一方面,新兴产业是我国和发达国家都竞相发展的重点产业,我国与发达国家在新兴行业多有重叠,成为竞争的焦点。
不仅是光伏,中国的多个行业都陷入了产能过剩的窘境。钢铁、水泥、平板玻璃、煤化工等行业也是一样。突飞猛进地发展带来了一系列后遗症,不顾需求的盲目发展使市场同质化竞争加剧,没有好的顶层设计,行业内部势必陷入你死我活的竞争之中。
反思尚德
光伏与风电、LED等产业均属于我国战略性新兴产业。新兴产业早期发展都有规律:一是政府大力补贴;二是需求爆发赚钱容易;三是成本下降快。三者的共同作用,吸引了众多企业蜂拥而至,容易造成投资冲动大,且极易造成产能过剩。
政府的引导和支持无疑是新兴产业发展初期最重要的一环。由于光伏产业属新能源产业,既符合国家相关政策,又符合地方产业结构调整的要求,其巨大的投资在某种程度上也迎合了地方政府对GDP的追求,因此,地方政府对此有着巨大的热情,纷纷想方设法引入该产业。据媒体报道,目前全国“打造新能源基地”的省份已超过17个,可谓遍地开花。
在地方政府的大力支持下,光伏等新能源产业一哄而上,难免出现产能过剩问题。尤其是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爆发后,国内新能源市场需求并未全部打开,与此同时,西方国家对新能源补贴开始压缩,国际贸易摩擦持续增大,光伏产业提前进入“寒冬”。
在这一过程中,尚德电力出现了发展受阻的情况。尚德电力之所以能撑到现在,地方政府的作用不可忽视。一次又一次的政府“抢救”行为,将尚德电力从破产边缘拉了回来。因此,直到宣布破产重整前,许多人都还幻想着地方政府能再拉尚德电力一把。
这种做法并不合理,更不符合市场规律。做买卖当然有赔有赚,新兴产业发展过程中企业出现挫折、倒闭是正常现象,国外也不乏其例。2011年,3家美国大型太阳能电池企业相继破产;2012年4月,全球最大太阳能电池生产商之一的德国Q-Cells公司宣布破产。
从上世纪90年代中期解决短缺问题之后,中国经济的产能过剩问题就像梦魇一般挥之不去,其重要根源之一就在于政府主导的产业政策。政府部门往往过分相信自身干预经济的能力,一方面用项目审批等手段对市场的不平衡进行干预,另一方面用财政、金融等扶持手段人为催肥某些行业,殊不知行政调控力度越大,行业波动就越大。结果正如我们所见,政府部门常常因此忙得不可开交,今天扶持一个行业,明天掉转头来出台限制措施,在解决产能不足和治理产能过剩之间疲于奔命。
在光伏行业,被政府过度“关爱”的,不止无锡尚德一家。国内光伏业的另一个大企业赛维LDK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赛维LDK曾一再传出负债率高企、陷入窘境的消息,但企业所在地江西省新余市甚至江西省政府对赛维LDK一直是勉力扶持。当地政府在融通资金方面给予了许多便利,更有政府的补贴、优惠和财政拨款等多方面的襄助。企业的债务黑洞,由政府财政进行填补,也曾引起激烈的争议。结果怎么样呢?赛维LDK至今处境艰难。
不单是光伏业,其他行业中的类似情形也同样屡见不鲜。大约10年前,江苏常州一家知名民营钢铁企业走上了衰败之路。这家企业的受挫,跟当时的宏观调控气候有关,也跟地方政府的“催肥”有关。政府“吹气球”,企业就“虚胖”。顺境中时,倒也相安无事,一旦遭遇逆境,很有可能就走上企业发展的不归路。
尽管无数专家客观分析了尚德管理层频频投资失误、光伏产业“两头”在外、欧美“双反”致命一击等行业、企业自身问题,但无一例外均有对地方政府过度扶持、扭曲市场机制的诟病。
表面看,事件源于银行“逼宫”——3月18日,由该公司的8家债权银行组成的债权人委员会向当地法院提交无锡尚德破产重整申请。两天后,法院作出裁定。
但《东方早报》分析称“无锡尚德进入破产重整程序快得惊人”,援引破产专家、北京中咨律师事务所合伙人韩传华给予英国《金融时报》的分析:银行联合行动,似乎表明地方政府同意启动破产程序,“若没有政府支持,即使债权人递交破产申请,法院也不会受理”。
新华网一篇报道中指出,地方政府的压力是银行“飞蛾扑火”的重要原因。文中通过知情人士揭示出,“2012年下半年,当地政府为了维持尚德现金流,要求银行在一定时期内,将贷款重新回到2012年6月末的水平,以防止部分银行抽贷”。
此前,南方周末在《谁在掏空尚德?》一文中除了说施正荣“乱花钱”、投资失败外,还写到“2011年,为了鼓励尚德继续扩张,无锡市新区甚至提出了‘五年内再造一个尚德’的目标,为此专门为尚德再划拨了数百亩土地,要求尚德在规定时间内再造一个五万人的工厂”。据称,为此,当年无锡市政府给予了尚德在土地、金融、税收方面提供了莫大支持。
《北京青年报》同一天刊出的社评更是旗帜鲜明——《无锡尚德破产“政府的手”难辞其咎》,直言“想要解开光伏产业发展的困局,需要扩大新能源的市场内需,但更要“把错装在政府身上的手换成市场的手”,转变政府职能、厘清和理顺政府与市场的关系,让企业自己在市场打拼,政府只管好应该管的事”。
从大环境来看,地方政府过度热衷于参与微观经济活动,是在属地化管理的背景之下,通过政绩指挥棒形成的产物。平心而论,地方政府带动经济发展的特殊角色,曾为中国经济发展带来了相当的活力,但是副作用同样很大,有时候大得着实让人难以忍受。
比如,副作用之一是地方政府的强力介入,使得市场信号失真,一系列优惠政策固然能使单个企业发展迅速,但是企业家精神往往也在其中被大量消耗折损。在这种情况下,企业经营与决策的失误率往往也会提升,更容易误判形势。然而政府终究无法左右市场规律,一旦市场的惩罚来临,恐怕是谁也拯救不了。曾经再风光的企业,或也会渐入颓势。更严重者,则如无锡尚德这般,落到被破产重整的田地。
当企业出现明显的问题时,由于地方官员挂念着税收、就业等许多问题,也就不肯随意让一些本该在市场逻辑中破产的企业死去。其结果是,纳税人的钱被用在了拯救某个企业上。企业活得好,是企业得利,活得不好,有财政参与补贴,这是一个荒谬的逻辑,远离公共财政的精神。
对于周期性产能过剩,市场自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