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税负：“微利”之源
发布日期：2011-03-11
中国企业的高税负，已经成为社会和学界普遍关注的热点现象。自1994年税制改革以来，税收增长与GDP的增长并不保持同步，税收的增长速度远远超过GDP的增长速度。中国的财政收入，从1950年到2010年，60年间增长接近千倍。2002年政府的财政总收入仅仅是1.9万亿，2010年已经超过了8.1万亿。
在国民生产总值保持每年10%左右的增长速度时，我国的税收收入平均增幅却在20%左右。中央党校周天勇教授通过研究认为，中国企业承担的名义税率，加上各种收费、罚没、土地出让金、探矿权和矿产开采权拍卖和出让、社保费、国有企业上缴利润等方面的负担，中国的实际税负已经超过了30%，企业的负担非常沉重。
中欧国际工商学院经济学教授许小年也认为，中国企业税负太高，17%的增值税再加上25%的所得税，已经跻身全球税负最高的地区之一。然而，缴纳了高额的税收，却没有能够享受到与之相对应的政府服务和公共产品。
本报记者于近期调查走访了数家中小企业，发现沉重的税负压力，已经大大侵蚀了企业经营利润和资本留存，也影响到了企业投入再生产和增强市场竞争力的能力。
为了更好地直接感触企业税负压力、分析中小企业或私营企业的税负成本，我们先将近几年来税收征收的新规定进行简单介绍：（见右栏）
营收千万公司：我们是“微利”企业
“2010年，我的销售收入大概在1000万出头，毛利润差不多在四五百万，当然，这个数字并没有扣除要支付给商业伙伴的业务回馈。”
江苏省无锡市的管先生，毕业后在外资企业从事市场销售和管理工作接近十年，在积累了自己的渠道和资源后，2009年开始个人创业，代理国外高档体育及康复设施，技术含量较高，毛利润一般可达50%。管先生在创业第二年就很快将公司全年业绩做到了千万元，但是却也很快发现，高达千万元的销售收入并没有带来多少的盈利。按照一般纳税人17%的税率，500万经营利润的增值税就要缴纳85万元。
除了7%的海关关税之外，管先生认真给记者算了一笔公司费用支出账单。
“我的公司是比较正规的企业，各个职能部门的员工加起来大概在20个人，将中高层和普通人员的工资平均后，每人每月薪水在6000元左右，每年的工资支出大概需要150万。除此之外，公司还要为员工们支付社保费用，每年大概也需要20多万吧。”
除去这些数额较大的人力成本支出，公司很多日常费用支出也是一笔可观的数字。“我从财务那里拿来的数字是这样的：房租大概是在40万、水电物业管理和零碎支出一年需要10万、员工差旅费等各项报销一年也估计50万吧。其实这个不多，平均到每个营销人员头上，每个月也就几千块钱而已。现在光是沪宁线上一个来回就需要好几百了。”管先生说。
“此外还有公司组织年会活动、年底奖金等等，也差不多需要10多万。另外，经营必须支出的储运成本、办公成本等等一年下来也要三四十万。加上公司的两部办公用车、两部运输中巴车，每年的油费、保险、维修等等加起来也得需要10万以上。”
根据公司财务会计的内部账目表，在将城市维护建设税、教育附加费、地方教育附加、水利建设专项资金、印花税等多个小税种的缴纳数字扣除之后，公司纳税之后的净利润，仅仅在五六十万左右。而这，还是在没有计提库存、损耗、坏账等情形下的初步数字。
“实际上，如果严格按照会计准则，公司的可计提净利润还不到50万元，而如果把这一年来大大小小各项无法入账的环节打点费用也纳入进去，公司的实际利润最多在30万元左右，再少，就够申请年利润在30万之下的‘微利企业’资格了。”管先生苦笑说，按照30万元的净利润缴纳25%的企业所得税后，公司仅仅剩下20万出头的盈余。
“去年是创业起步的第二年，所以很多固定支出都无法避免，现在看来，销售收入1000万是公司的盈亏 平衡点，希望2011年销售收入再增加个几百万，那盈余的利润就可能多一些了。”管先生说：
“当然，去年我的财务账目是清清白白的，也是一个最真实的经营状态，和通过假账达到微利或亏损的不同，这就是经营公司的真实情况。”
百万生意文具店：合理避税才能生存
“老实说，我们是找了会计专门避税的，不然开公司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杜军（化名）和妻子小吴，大学毕业后在其他公司工作了几年，后来慢慢积累资金进行创业，目前在中关村地区拥有两个较小的文具门店，依靠一些新老客户做公司文具采购生意。
“我们公司很小，一般每个月能销售10万元左右吧。就这样，平均到每天也需要3000元的营业额，如果只是光卖笔的话，得卖1000支。”杜军笑着说。
这是目前中国最多的小型公司或个体户的标准样本，私人所有、初创、微利、年销售收入在几十万至数百万之间。按照我国企业税法规定，这类企业可以按销售收入的百分点缴纳营业税，也可以按照税务部门的规定缴纳定额税。记者发现，虽然名义税率只在几个百分点，但真正的实征税率和各项费用总和，几乎要占到销售收入的20%。
“按照我每年销售收入100万计算，打上房租、人员等等各种成本大约为80万元。但是5%的营业税是按销售收入征收的，那我就需要缴纳5万元的税收。我年底的净利润肯定只有15万元左右，按照微利企业20%的企业所得税率计算的话，我的所得税也要缴纳3万元。这样一算，我真正的纯收入也就在12万元。”杜军说。
“这个12万元，是我和我的妻子两个劳动力付出劳动的报酬，很明显一点也不高。前几年，我们还用虚假增加员工花名册的方式，来分摊工资和增加成本。现在这个方式也不行了，每一个员工都需要建立社保档案，每人每月光基本社保支出就要好几百元。”杜军说。
“但这个钱我一般是放在企业不动的，继续作为流动资金滚动使用。当初以为能将公司做大就注册了有限公司，而不是个人独资企业。现在假如我要将这笔12万元的利润提走，转为我的个人收入，又需要缴纳20%的个人所得税，那就又是一笔2万多元的税收。最后我自己的个人所得也就剩下9万元而已了。”
如果依照简单的计算方法，杜军100万的销售收入，各项税收费用大约为11万元，11%的平均税负尚且能够为中小企业所承受。但杜军告诉记者，这种最理想状况实际是很难实现的，由于还存在税务、工商以及其他政府部门的相关杂项事务，杜军的实际成本支出几乎在15万元左右。
“我所在的税务部门、工商部门的主管办公人员，逢年过节要赠送购物卡；当地的政府部门、派出所或其他单位也都需要交流交流。每年的税务核查、登记、组织机构代码年检等等各项费用，加上很多的税务培训、工商培训，几乎每年要另外支出几万元才能应付过去。”杜军说。
避税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显然，一年百万销售额，如果仅仅只能取得四五万元的真实利润，根本无法体现杜军夫妇的劳动力价值，也无法保障他们的日常生活。为了给自己获取更多的经营利润，杜军采取了很多种的利润冲销方法，比如尽可能地虚增支出、加大成本，将最后的应纳所得税的利润调整为较小数目，这样就省去了很多企业所得税费用以及个人所得税费用。
那么，真实的纳税状况或许是什么样的呢？按照记者从经验丰富的企业会计处获取的方法是这样的：
在商业企业销售收入达到80万的门槛之后，就会成为一般纳税人，有了抵扣进项税的权利，在进行税务抵扣后的真实增值税税率，也大约在3%左右；而如果是选择缴纳营业税的小型商贸公司，就要想办法获得3%的较低营业税率。
100万的销售收入，在将上述的各项成本都扣除之后，大概还能剩下15万元的净利润。而杜军和妻子所要做的，一是虚增员工和工资报酬，二是千方百计将各项家庭或个人费用纳入公司的管理和运营成本，除了0.5%的餐饮接待费用的限制之外，如办公用品、汽油、交通费用等等都是可以纳入税前抵扣的。通过各种方式，使得公司最后的利润做到只剩下数万元在账面之上。
而按照20%微利企业的所得税率，杜军所要缴纳的企业所得税仅仅只有数千元，甚至还可以用会计方法调节为微弱亏损状态。
除了整体宏观税负水平相对较高以外，税收体系本身的结构也对经济增长有着重要的影响。我国的税收结构和国外的税收结构存在着一定的差异，在税收总盘子里，流通过程中的增值税所占比例相对较大，而所得税所占比例较小，与国外相差较大。实际上，绝大多数中小企业的生存，都或多或少采用了各种避税方式。
根据财税学者满燕云的统计分析，除了增值税等国税以外，营业税和所得税等地税占到地方财政收入中的65%左右，影响了服务业和中小企业的发展。因此地方营业税征收方式也亟待改革。
核定征收：亏损也得按章缴税
在调查走访中，记者还发现，大多数小规模服务公司和建筑安装类公司，大多采用核定征收的方式缴纳企业所得税，一般是按照销售收入的8%—18%不等的税率进行征收。而税务部门采取这种方式的原因，是出于企业账务账目建立不全面、内部会计制度不健全等原因，但这种脱离了企业经营业务真实利润而简单按比例进行征收的方式，往往给中小企业带来了较大负担。
如小型软件公司，一般营业税和其他附加税费的总成本大约为6%—8%以下，而企业所得税征收的百分率一般核定为8%，即按照销售总收入的8%作为利润基数，才以该基数的25%或15%征收企业所得税。而对于要享受15%较低企业所得税率的科技型公司，则需要获得国家认可的高新科技企业资格，而这些资格认证的费用，也是一笔较大的成本支出。
而不享受到较多政策扶持和优惠的小型服务型企业，其核定的企业所得税率可能更高，一般均达到15%左右。此类企业，除缴纳3%的营业税和其他各项费用之外，还需按照销售总收入的15%作为纳税基数，再缴纳25%的企业所得税。
此外，建筑安装服务业企业，除了一部分公司按照税法规章正规纳税之外，部分经营实体也采取了挂靠和代开票的模式。这类工程经营实体除了缴纳法定的营业税和附加税费之外，还需缴纳一定的税点补偿给挂靠企业，总体税率成本约在 8%—10%左右，但个人收入超过12万的，按照个人所得税申报条例，依然需要主动申报缴纳个税。
